第三章 我名归宁（2/2）
“大师客气了”，女孩说完便退出了房门。
僧伽面无表情地拿起羹匙，进食。
今日是第一次举行法事，按理来说应该颇为重视，然而，柳家的当家人没到，主母也没到。他们只是想赶紧做完这场法事好让家里的怨灵都散了，他们可不会抱着敬畏亡者的心态而到此一游的。
女孩坐在走廊下静静地看着，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。她很安静，安静有点怪异。按照常理来说，自己的至亲去世，作为子女的应该悲恸不已才是，但这位姑娘既没有很悲恸也没有很伤心，不由得让僧伽对她多了几分注意。
法事进行得很顺利，只要再进行最后三次就可以了。
夜色微阑，寒气初透。僧伽今夜照例在房中打坐，只是不知为何，他心燥烦闷，好似心中那片沉寂的海被掀起了骇浪，始终平复不下来。
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了，最后一次是在他十一岁时，即玄奘大师圆寂之时。他那时整晚打坐，但心情却久久不见平静。
可今日，已没有什么事让他心烦的，但他的心情却难以平复。
他睁眼看见透进窗子的月光，白澈澄净，于是起身打开房门朝院中走去。
“那死丫头都死了娘了，除了见她在灵堂眼里有过泪光之后，怎么就没见她再哭过？”。
“那死丫头也是个心肠硬的，且不说夫人打骂她多年，她一次都没有哭过。就连她娘被她克死了，她嚎都不嚎一声，当真是个丧门星”。
“要不是她跟着她娘在这府里蹭吃蹭喝这么多年，她能不能活下来还是问题”。
“就是，就是，浪费府里的粮食不说，生得一副狐媚子样，以后保不齐夫人的地位都不及她”。
“对对对，你都没注意老爷那眼神儿”。
···……
柳夫人身边的那个老妈子和小丫鬟做完杂活回仆人房中边走边说，丝毫没注意到僧伽就在她们的后面。
僧伽本想出房门看看月色，再回房打坐，却不料想听见了这些话。
“这么晚了，大师怎么不回房歇息？”，女孩提着一桶水走到僧伽旁边。
“夜里烦闷，出来走走”，僧伽听到声音并没有被吓到，只是有点惊讶。他听见刚刚那两个人说的话，如果她在他身后的话，也会一字不落的听了去。
“多谢大师！”，女孩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何谢之有？”。
“谢谢大师为我母亲超度，母亲常说做人要懂得回报”，女孩顿了顿接着说，“我母亲一生都希望有个温暖的家，她的牌位能够如祠堂，那样她死后就不用像活着一样流离失所了。虽然母亲死后牌位未能如祠堂，但是我们已经很感谢大师你做的了”，说完，女孩又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这是小僧应做的，姑娘不必介怀”，僧伽听完简单地回了两句，他并不喜言辞，他的话只要能够表达好意思即可。
“大师这几日在府中可能听说了很多我的不好的话，若是大师不喜欢同我说话的话，下次我就不与大师说了，照顾日常起居即可”。
“未曾”，僧伽听完，未做任何反应，依旧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。
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女孩如同收获至宝一般，会心的笑了起来。她的笑比这月光还要明媚，柔亮。
“我叫柳归宁，你不用告诉你的名字，我知道的”，女孩憨憨地笑着。府中的人谈及她得时候都不会说她的名字，一般都是用死丫头，丧门星来代替。当然，他们也不会记得她有名字。
她只是一个小妾的女儿，况且还是与柳老爷没有血缘关系的人，只有母亲记得她的名字，现在能再有一个人记得，她很开心。
僧伽不语，表情还是那般淡漠。
柳归宁可能一时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，便连忙开口“不好意思，大师，很久没人和我说话了，有点失礼”，说完便提起了木桶。
“大师早些歇息！”，她提着木桶朝厨房方向走去，不忘叫僧伽早睡。
僧伽没有回应，只是口头喃喃念着一句话，“归宁，归宁，回归平静宁和不与世争”。
这是个好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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