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辰纸(1/4)
一场雷鸣暴雨过去, 满院落花。>
许凌云与李效在榻前磕了三个头, 御林军将早就备好的柳木棺板抬到院中,巩繁壬领江州府上下官员入府,执弟子礼九拜。>
扶峰入棺。>
灵棚扯开, 长街十里, 扶峰无子嗣, 然而披麻戴孝的男人却挤满了灵棚。江州四县学堂内,教书匠竟有七成恸哭流涕, 长跪不起。>
巩繁壬停了政务, 亲自前来处理扶峰的丧事, 许凌云站在弟子队的最末, 安静不发一语。>
御林军将院墙拆了,灵棚搭到街上,吊唁的人来来去去,外头哭的,喊的,喧闹不绝。>
李效走进西厢, 站在扶峰生前所住的房内, 光线阴暗, 环境潮湿。>
扶峰的遗物被整理出一个小小的包袱, 放在案前, 李效双膝跪下, 解开包袱的角, 看了一眼。>
里头俱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物, 刀削的木人木马,最底下,垫着一个婴孩的小肚兜。>
李效不禁蹙眉,肚兜下还有两张褪色的,放了二十四年的生辰纸:>
隆庆三十八年,腊月初九,辰时三刻,李效。>
隆庆三十八年,腊月初九,辰时二刻,许凌云。>
这是李效与许凌云的两张生辰纸,一旁还各按了道指印。>
怎么会在扶峰这里?李效折起生辰纸,揣进怀中,系上包袱,望向一旁案上的其余物事。>
一个锦盒,一把带鞘的长剑。>
李效对着昏暗日光端详锦盒上的封条,年代久远,三个字笔迹模糊,依稀可辨那触目惊心的朱红印章,篆书“方青余”三字。>
李效深深吸了口气,将锦盒打开,里面是一个羊脂玉瓶,封口的布塞已黄朽,拔出后倒出两枚暗红色的药丸。>
李效几乎听得见胸膛内怦怦的心跳,注视掌中的两枚药丸,片刻后把药丸逐一放回瓶内,又取来一旁的带鞘长剑。>
拔剑。>
金铁交撞之声长远悠扬犹若龙吟,止声之际,神兵出鞘。>
剑锋胜雪,历两百年依然,如一泓冷冽秋水,荡漾着银白色的弧光,剑身映出李效深邃而迷茫的双目。>
李效两指顺着剑脊平抹而过,摸到两枚微微凹陷的太古金文,就着日光翻转时,一抹反光划过房梁,落在院外许凌云眉间。>
剑脊铭刻二字——“云舒”。>
“云舒剑。”许凌云说。>
李效收剑归鞘,诤然一声,惊心动魄。>
“云舒剑为何在这里。”李效道:“扶峰先生与两百年前的方青余有何关联?孤记得,扶峰先生是东夷人,并非方青余的后代。”>
“况且方家一脉自叛乱伏诛后,便已被灭了满门,自当也不会留有后代。”>
许凌云道:“臣不知,或许这把剑自方青余死后,流落世间,恰巧被扶峰先生寻得而已。”>
李效沉默点头,转身瞥向案上,二人视线交汇,俱落在那个盒上。>
“醉生梦死。”李效道。>
许凌云淡淡道:“醉生梦死。”>
李效说:“醉生梦死为何会在此处?”>
许凌云看着李效双眼,过了很久很久,最终摇了摇头,开口道:“陛下,守头七了。”>
一夜君臣无话,临近破晓时,小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。>
翌日清晨,江州全境缟素,东西两道长街歇业,所有店铺门前挂起灵纱,十万百姓送行,许凌云与李效扶灵,浩浩荡荡随棺而出。>
江州四城官员千余,御林军八百,而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平民百姓,进眉山墓地,入陵。>
李效至今仍未披露自己身份,巩繁壬也未曾言明,这名陌生男子出现在送葬队中,侧脸上的红痕惹眼而突兀,颀长身材更鹤立鸡群。>
扶峰入了陵,自眉山山腰至山脚,百姓成山成海,在晚春飞扬细雨间如一片白茫茫的海。>
巩繁壬诵完祭文,在扶峰坟头付诸一炬,黑色的纸灰于风里卷过,漫山遍野的百姓下跪,齐齐三拜。>
许凌云沉默得近乎恐怖,一别诸官员后径自在雨里回了家。>
巩繁壬道:“凌云。”>
许凌云点了点头。>
巩繁壬蔼声道:“陛下一直想让你归京复职,你卸任回来,为的不就是照顾扶峰先生么,如今先生已逝,你的担子也放下了。”>
许凌云勉强点头:“我再想想罢。”说毕一躬身,与李效等人告别,回入江州。>
李效叹了口气,从山上下来,下山时百姓庸庸碌碌,彼此拥挤。>
李效无意间惊鸿一瞥,见一老妇人远远地看着他,然而彼此目光一触,又惊惧万分地别过头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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