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岳麓茶轩 7（1/2）
少年听完那店主之话，心中微感诧异，自己这一路上每餐所费，往往上百，这顿所点，比起往日只略少而已，怎的差价过半？他可不知这一路上就食之处皆欺他年少，大抬饭价，还道这荒村野店，物价本低呢，当下答道：“没疑义，没疑义。”便将放在旁边空凳上的包袱拿到桌面上打开取钱。
店主看那包袱时，不禁大惊，原来其内盘着一串铜钱，虽不足一贯，但铜钱之下压着的那叠宝钞，却着实令人咋舌，只见其上小下大，厚如书本，难以计数。
大明宝钞首制于洪武八年，以嗓纸为料，高一尺，宽六寸，分一贯、五百文、三百文、二百文、一百文六等，时宝钞一贯与铜钱一千文或白银一两相等，另宝钞四贯合黄金一两。洪武二十二年，朝廷又制小钞五等：十文、二十文、三十文、四十文、五十文，幅面小于大钞。宝钞初行时，一贯钞合钱一千，可购米一石，但因其只发不收，难以耐久，又印造无制，使钞值日贬，时至当下，一贯钞仅合钱一百，仅可购米三升，其中自有农耕渐盛，米价日跌之因，但钞钱之换，由千变百，可知钞实大贱。
然跬步虽小，积之可至千里，钞虽益贱，拥多亦可称豪，那店主见少年所携之钞，暗思只怕其值可达数万钱，心中又惊又羡，再细看时，见钱钞之旁倒着一只锦袋，袋面华贵，灿如云霞，却是云锦制成，锦袋略鼓，现出棱角，袋内恐为金银。大明自洪武年间印发宝钞起，朝廷即禁止民间使用金银交易，朱棣登基后，亦重申此禁，然铜钱笨重难携，宝钞日贱易损，民均不喜，世间私用金银之风日盛，朝廷屡禁难止。
少年问道：“这铜钱和宝钞，不知店家喜收哪样？”
那店主虽处偏地，然亦知钱钞之别，故道：“大爷请给铜钱罢。”
少年嫌铜钱笨重，亦不喜多携，于钞之弊端，倒不放在心上，店主之言，正合己意，便解开串绳之结，数了五十枚铜钱交与那店主。店主接过谢了，打开卧房之门，将钱锁入柜内。
那店主出得房来，便至少年桌前提起那个空茶壶，欲进厨内灌满，少年想起前事，忙叫住店主，问道：“店家，你这店内茶水甚好，不知是用了何种名贵茶叶？”
那店主听罢“啊”声连笑，道：“‘名贵茶叶’？这种茶叶满山都是，大爷说甚么‘名贵茶叶’，莫非是在说笑？”
少年惊讶万分，他本以为此茶乃世之绝品，已拟无论店主说出甚么凤毛麟角的珍种来都不必诧异，怎料庄肃万分却得此似戏之答，少年恐自己听错了，又再问：“什么？”
那店主这才知少年不是在说笑，便道：“这种茶叶，我们土语是叫作‘鸟叶鸭’，的，也不知你们读书人叫什么，这类茶树随处可见，并不名贵。”
少年听店主呼此茶为“鸟叶鸭”，这等好茶却得此不伦不类之名，心中深觉不平，但想或许正如那店主所言，这“鸟叶鸭”只是乡人土名，此茶必另有雅称，当下便不深究，只于那店主“茶不名贵”之说仍不肯信，又拿碗喝一口，细细品了，断定自己并无差错，才道：“可此茶确确实实甘香绝伦，幽远绵长，应是珍品呀！”
那店主听少年将自己从小就喝起的普通茶水说得如此高深，便也拿碗喝了一口，只觉味道没什么不同≠年见那店主喝茶一口而吞，丝毫不加细品，如此饮法，即是再好的茶也和清水没有区别了，便教其品茶之法，但那店主对此不以为然，虽耐着性子听少年说完，行事之时却也是敷衍了之，只仿其形，不得其神，须知茶道之法，应用心专意，因品茶优劣，只在细微之间，万万疏忽不得，那店主心不在焉，茶水入口，自然依旧未觉有异，但见少年宛若当真，不忍拂其意，便说道：“如此喝来，味道确实好了不少，想来是因这些茶叶近日新采，所以茶水更加香甜。”
少年暗思，新茶确实往往比陈茶更佳，但有些茶叶却适时贮之更醇，眼前这类茶叶当是前者，然少年转念一想，新茶自己亦喝过不少，却没有能比得上这种的，所以新陈定非主因，便又问：“那么请问，店家是否又有甚么烹茶秘法吗？”
那店主道：“小人煮茶的手法，和乡邻们都是一样的——嗯，如要硬说有甚么不同，也就这鼎茶而已……”
少年听那店主话锋要转，只怕缘由就在其中，不禁伸长了脖子，更用心听着。
那店主续道：“也不怕大爷您笑话，小人去年采茶时躲了些懒，今年的新茶还未长出，去年的茶叶却已所兽几，小人千省万省，才等到近日新茶可采的时候，陈茶却于昨日煮完了。今日，小人便趁着清早店内没客时进山采茶，但焯晒却是来不及了，无法，小人便径直取几片鲜叶煮了一鼎茶水，只盼抵过今日，这就是不同的地方了。”
少年听完，想起茶中有股独特清香，确实和鲜叶之香有几分相似，当下说道：“莫非真是如此？可惜店内已无制备之茶，否则一比自知。”言下甚是惋惜。
那店主见少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，想到早上用鲜叶煮的那鼎茶水只事眼前这壶，厨下那鼎茶却是用晒了半日的茶叶煮成的，便试着向少年说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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