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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 运筹(下)(2/4)

拉车的两匹战马忽然于此时齐齐打了个趔趄,立时带着后部车厢斜向滑了个半圆,险些将马夫颠下地来。

“老伙计,这是怎么了?”赶车的裁决汉子下意识地勒紧缰绳,手中长鞭随即灵蛇般蹿起,虚击了一记。

浓雾愈发厚重起来,视野所及之处,万物都在这迷幻的混沌里,变得沉滞而迟钝。马夫瞠目结舌地看到,挥出的皮鞭像是腐烂已久的藤蔓,在空中一节节地断裂开来,化作粉末状态。包括适才说出的那句话,他听不到任何声息,近在咫尺的同伴仿佛已被突兀形成的空间黑洞所吞噬,孤独的无助感在瞬间变成冰冷的毒蛇,纠缠着爬满了意识中的每寸角落。

“迎敌!”这名不知斩下过多少敌军头颅的粗豪汉子嘶声怒吼,反手摸向腰后斜插的战斧。

口唇间的每分变化,依旧未能转换成音节传出,唯一缭绕在他耳边的响动,仅有死寂到极处才会产生的那种“咝咝”声。。

战斧入手,原本滑润坚实的木柄赫然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,像是刚被无数只白蚁侵袭过,甫一着力,便碎成了十余截。赶车汉子瞳仁急剧收缩,金黄色的炎气随即怒涌,整个人自驾座上直拔而起,钢枪般钉在了马车前方的地面上。

雾气弥漫,丘陵间的通路宛如涌动着乳液的河流。被淹没的楠木车厢无声无息地颤动了一下,彻底分解成大堆木条,其间散落的百余根精铁长钉竟已生满锈渍,扭曲如蚯蚓。失去束缚的两匹战马先后蹿出,继而失蹄,重重向前栽倒。迅速萎缩的马尸似是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抽空了血肉,褶皱干枯的毛皮紧裹在骨骼外层,丑恶得几近狰狞。

一点淡蓝色的光芒,自迷雾中逐渐扩开,映亮了周遭的空埕。跌落于地的玫琳茫然起身,环视着身侧,那团愈发强烈的蓝光正在她的右手袖筒中吞吐不定。数条绽放而出的椭圆形光带已现出雏形,交织流动在三丈方圆的空间里,隐然将长公主牢牢围护。

这一刻,她眼中的景象,已如噩梦般诡异狞然。

大蓬大蓬的牧草,疯狂地从冰雪掩盖下的坚硬土壤里探出身躯,蔓延出葱郁色泽。丘陵周边的胡杨簌动着树干,绽放新芽的枝头不断洒落下雪屑。茁壮的灌木也从沉睡中悄然苏醒,玫琳甚至可以闻到,不远处一簇浆果丛间,迅速结出的黑色果实散发出的淡淡清香。。

新生,本该与所有美好的词汇联系在一起,但当它转瞬间转化为死亡,那短暂而残酷的过程,会令人窒息。

玫琳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,死灰色的冰寒。那些于沉寂中颠覆自然规律的植物,仅维持了片刻生机,便即相继枯萎。遽然袭来的气流吹散了雾霭,也卷尽满地残叶草茎,待到远方圣胡安的人声不再受到阻隔,隐隐透过冷风传至,这片杀机笼罩下的地域,已变得有如阴森墓园。

依旧保持着冷静的长公主,以及护卫中实力最强的几人,是这里仅存的生命。同样干瘪的尸骸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地之间,无论人,抑或战马。那些还活着的裁决军士尽皆衣衫残破,手中武器布满了缺口与铁锈,仿若适才度过的并非短短时刻,而是千百年罡风烈雨的侵袭。

“大人,请退后,我们护着您走。”

赶车的汉子低声开口,语调沙哑至极。散布各处的几名护卫俱是一般心意,炎气光华纷耀闪动的同时,他们的眼眸中随之燃烧起了野兽般的幽芒。

玫琳并没有依言动作,反而怔怔地站在原地。前方旷野之中,一条陌生身影正迈着悠然步履缓缓行来,像是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。然而长公主的注意力,却始终无法凝聚在这名终于现形的敌人身上。

那些依旧环护着她的裁决军士,形貌已经大变。侵蚀,衰老,迟缓,虚弱,麻痹七种以上的负面魔法将他们的大部分生命力挤榨出躯体,饱经摧残的躯壳虽然还未倾倒,但还能剩下的,只是鸡皮鹤发的外表,及随时便会熄灭的灵魂之火。。

正是这样一些衰老不堪的护卫,在摧动着黯淡炎气,努力挺直佝偻的身躯,半步也不打算退却。相互对视的瞬间,其中两名离得甚近的军士,甚至还彼此轻捶了一拳,咧开干瘪口唇,满不在乎地笑了笑。

“公主殿下,请您退后。”那车夫重复着,浑浊的眸子里尽是恋恋之意,“如果您能活下来,记得转告撒迦大人,裁决里没有孬种。”

“来罢,杂种。”另一名裁决军士狞笑,向逐渐逼近的敌人招手,“老子都快等不及了!”

玫琳再无半点犹豫,转身,飞奔。弱肉强食的世界总是在逼着人们去割舍,她早已习惯了在麻木中决断。

后方瞬时大起的杀戮声息像是烧红的针尖,在穿刺着长公主的身心。没有惨呼,没有呻吟,有的只是炎气呼啸的声息,与人体仆倒时发出的闷响。

短暂的对战很快便结束,孤身一人的狙杀者伫立在满地尸骸之间,望着跄踉奔逃的红发女子,轻盈掠起。他的飞行速度不算快,似是在刻意享受着猫捉老鼠的快感。一身华贵的礼服与皮草斗篷,让他看上去仿佛刚刚离开盛大的晚宴,便投入到血腥博杀中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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