〔第三十章〕（4/6）_亮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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〔第三十章〕（4/6）

“照理说，灾年来了连他妈的肚子都吃不饱，你还打什么小报告？不行，还得接着折腾，批评批评这个，汇报汇报那个，得，最先逝世的都是蹦得欢的人。你想呀，七两粮食不白给你，你要走往返三个小时的路，还要干重活，这已经够呛了。你再忙着检举别人、批评别人，体力和脑力都在耗费，你要不先逝世倒奇怪了。农场从进冬以来就开端逝众人，开端是几天逝世一个，后来就大批逝众人了，最多的一天一个队就逝世十几个。埋都埋不过来，地冻成那样，挖个浅坑也得四个人干一整天，把逝众人埋了活人也快累逝世了，开端还给钉个薄木匣子，后来是草席卷，最后草席都供不上了，光着身子埋吧。这下子批评会也不开了，小报告也顾不上打了，顾命要紧呀，大伙儿也都明确了，想活命不在乎你表现怎么样，表现再好该逝世也得逝世，你得处处节俭体力，连头脑都别动，比喻说，大伙儿一起掀冻土块，你应当嗓门大点儿而手上一点儿劲儿别使，说白了就是靠偷奸耍滑才有可能活下来。不瞒你说，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，不然十个老也玩儿完了。咱刑事犯没自尊，横竖不过是人渣子啦，干着活不想干了，一头栽倒假装昏过往了，想装得像点也好办，你就像个螃蟹似的吐白沫儿就行，管教干部踢两脚骂两句你只当是催眠小曲儿。劳改犯都当了还怕骂吗？要脸干什么？”

“当然，我说的是我们这些人，一般来讲，文化人比我们实诚，尽管活干得不怎么样，可也真不惜力，你让他躺倒装逝世狗比杀了他还难受。这是文化人的通病。田先生就更是这样了，本来没人愿干扶钎的活，都怕抡锤的人失手砸着，所以田先生扶钎。后来粮食一减再减，就再没人愿抡锤了，那种**力耗费太大，大家宁可被砸逝世也不愿抡锤了，所以田先生又被派了抡锤。咱看不过往就偷偷跟田先生说：‘别犯傻，别人是欺负你呢。’田先生说：‘这活总得有人干，前些日子我掌钎，抡锤的也累呀，现在也该换换了。’唉，你说他是聪慧还是傻？前些日子是多少口粮？现在是多少？那是一码子事吗？我没措施，人家文化人有自己的主意，就这么着，我眼看着田先生一天不如一天，最后浮肿得连鞋都穿不上了，咱心里跟明镜似的，老爷子没几天活头啦，我偷偷问他：‘田先生，您家里还有什么人？有啥事需要我办的？我也不怕您不爱听，您可快撑不住啦，有话快说，要不就来不及了。’老爷子想了想说：‘老伴也进来了，就在这个农场，不知是逝世是活，还有个女儿出嫁了。算了，老，你的好意我领了，我没什么要办的事，人嘛，从哪儿来到哪儿往，都有定数，生者如过客，逝世者为回人，赤条条来赤条条往，人生应当坦坦荡荡。我逝世了以后，你把我的棉衣棉裤和被子都拿走，给我留个裤衩背心就行，反正也不怕冷啦，别糟践了东西。’我当时一听眼泪都下来了，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。操，这叫他妈的什么事？这世道怎么就留不住好人呢？我说您总得给女儿留几句话吧？您放心我必定传到。”

“田先生摇摇头说：‘既然是阶级社会，总要有人当贱民，我和老伴已经是贱民了，这叫万劫不复，何必再把女儿搭上？’他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吭声了，任我说啥也不开口了。我估计得没错，两天以后田先生就走了，老爷子走得不声不响的，晚上一觉睡过往就没醒过来，第二天凌晨创造时人都硬了。我带了几个哥们儿整整干了一天才刨出个一米多深的坑，我想把老爷子埋深点免得化冻后被野兽刨出来，可地上的冻层有两米厚，弟兄们实在挖不动啦。我可没拿田先生的棉衣和被子，要真那样我还算人吗？老先生穿得整整洁齐盖着被子下葬的，那天我把弟兄们轰走，我一个人坐在坟头旁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，长这么大咱净让别人哭了，自己啥时候这么哭过？田先生，好人呀，这世上该逝世的人多了，怎么就让田先生逝世了呢？真他妈的……过了几天，我把管教干部的伙房撬了，弄了些吃的，连夜逃了出来，实在这叫逃跑吗？咱早就刑满了，啥时候改无期徒刑啦？好了，我把田先生的事都告诉你了，我也该走了……”

老眼巴巴地看着田雨，盼看田雨能兑现刚才的诺言。田雨梦游般地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，拿出20斤粮票和500元钱递给老。老吃了一惊，连声说：“说好了给10斤，你怎么给这么多？自己不过啦？不行，不行，我只要十斤就够啦……”

田雨怔怔地看着老，忽然“扑通”一声给老跪下，慌得老连忙往扶，田雨执意不肯站起来，她脸色惨白，定定地看着老一字一句地说：“我这个不孝的女儿，替父亲谢谢你了，谢谢你让他穿得热热的上路，谢谢你把他埋葬，使他到逝世都保持了尊严，谢谢，谢谢，谢谢……”她不停地说着，又不停地用额头把地板撞得山响，她似乎丧失了思维，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若无睹，连久闯江湖的老都吓坏了。

老揣起粮票和钱，向窗外看看四周动静，对田雨一抱拳说：“后会有期。”说完蹿出门外不见了。

田雨似乎没创造老的离往，她忽然发出一声凄楚的惨叫：“爸爸，妈妈，别把我一个人丢下，求求你们了……”她瘫软在地上，顿时泪飞如雨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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