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 君的心思（2）
玉阶如洗，檐雨如注。
夜，沉如水，冷如冰。
萧玄景负手立于寝殿之前，静静看着王宫正东方，雨湿衣襟，犹自未觉。
蔡康站在他身后一步之远，抬头沿着他的眼力看往，超出重阁飞檐，一座宫殿隐约涌现在视线尽头。
那是甘泉宫。
蔡康垂首静立，心里，暗暗有些纷纷复杂。
这么些年，他能爬到如今这个人人艳羡的地位，也是一步步摸爬滚打千辛万苦走过来的，甚至曾经更是一度身陷囹圄。
如若没有那人……
所以，他自恃自己有几分识人的敏锐，上到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大臣，下到身边隔三差五对他吹捧拍马的小太监，便是平日里心思百转千回的后宫嫔妃，他感到自己也能对她们的心思看透一二。
唯唯一人，这天下，唯独自己眼前这人，他几乎打小便跟在他身边了，多年来却从没读懂过他的心思。
就像现在，蔡康抬头，看向了萧玄景。
殿外展天盖地的雨丝不时飘落在他的脸上，他驻足于殿阶尽头，眸深如夜。
今儿个在宝元殿，皇上对太后说了谎。
而在往灵凤宫之前，他见了三贤王。
正确说来，是三贤王求见他的。
而三贤王此行目标，意在为南妃求情。
三贤王前脚一走，不过半刻，他便往了灵凤宫。
不像那一宫惊恐失措的宫奴，他认为，南妃今夜必定相安无事。
自打这南妃进了宫，他便感到自己越发看不清自己这主子了，可是，有一点他却是暗明于心的，那便是，皇上不是真的宠爱南妃。
由于，那日自己提出挪一株仙绛草往灵凤宫时，他否决了。
那就表明，南妃之于他，与这后宫之中其他妃子无异。
毕竟，全部后宫，也只有一个宫里面有仙绛草，而那个宫里，住着他此生最爱的女子。
在蔡康心里，天底下也只有那唯逐一个女子能够与他并肩。
今儿个在宝元殿，自己明明已经将御花园里产生的事告诉于他，他却仍然那般对太后说，明显有意为南妃开脱，他当时便想，皇上心里既对南妃存有利用之心，如此也无不可。
那么，按照皇上的性子，灵凤宫此行，应以安抚为目标——毕竟，南妃受了伤。
可是，刚才在灵凤宫，皇上竟对南妃发了性格。
随风飘散的雨丝将他的脸激得冰冷一片，蔡康抬手拂了一把，忽然记起了另外一件事来。
往灵凤宫的第三夜，皇上在回甘泉宫的途中，曾吩咐过他往查南妃饭菜里的药是否于身材有害，当时他尤不敢置信，现在，却不敢回头细想了……
“今儿个灵凤宫可曾宣过御医？”
突如其来的话将犹自心悸的蔡康陡地拉回，他站直身子，躬身答道：“并无。”
“摆驾灵凤宫。”
“喳。”
“你先回往。”
蔡康的脚步生生止住，忽然间，眼前一道闪电横劈而过，如最锋利的刀剑，将天地瞬间一分为二，回神时，一闪而逝的黑玄色身影已随着这刹那的明亮消散在夜幕尽头。
寅时，灵凤宫。
雨乍歇，云初散，点点晓光自雨雾重云的背后悄然露出，穿透轩窗，落于室中一个女子身上。
秋萤为倾歌轻轻掩好被衾，终于像被抽干了所有气力一般，乏力地跪在榻前。
那样近地看着寝帐后女子沉睡的容颜，轻锁的眉头。
无论是梦里，还是醒着，她极少会这样皱眉，大多时候，她都是一副微笑的样子容貌——轻灵的笑，调皮的笑，狡猾的笑，淡薄的笑，自满的笑……
在秋萤的记忆里，她似乎极少哭，遇上再复杂难解的艰苦，她都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，即便最后输了，也一样自满坦荡，永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。
而那极少的次数，源于在王爷那里受了委屈的时候，说是委屈，那人实在从来不会给谁气受，对她更是纵容，只是女儿家的心事他不明确，日积月累，倾歌心里自然累积了诸多苦楚。
那些苦楚难以言说，便只有自个儿关起门来找气受，话虽如此，此类境况，毕竟只在少数，如若不是知悉她心仪王爷，秋萤甚至经常感到自己整天整天叫着小姐的人，实在是个地隧道道的男儿身。
“水，水……”
倾歌仰面靠在玉枕上，悠悠转醒之际，未及睁眼，忽然间，手背上落了一丝凉意，沿着他的指间悄然滑落。她拧紧眉心，有些吃力地抬眼，终于看见了眼前的正悬着泪的秋萤：“傻丫头，哭什么？”
她的声音衰弱，低得几乎听不清楚。秋萤只轻唤了一声“小姐”，却什么也说不出，拭了泪痕，默默起身倒水，转身，床上竟已空空如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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