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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5.暗涌(3/3)

动不动,只保持着那个谦卑的姿势,静默的等候。

如此过了许久,才有声音传出。

圣上语气中有些许难以捉摸的喟叹,细细去听,却似是错觉。

宁海跪在地上,凝神去听,也只听到了短短一句。

“……方才,”圣上顿了顿,说:“朕好像……做了个梦。”

宁海两手贴在绚丽而温软的织锦地毯上,却还是凉凉的生了汗意,湿腻腻的,像是捏了条冰冷的蛇。

舌头在口中动了几动,他轻声道:“圣上九五之尊,既然得梦,必然是天赐吉兆,泽被万民……”

他专捡好话说,唯恐哪里冒犯,正战战兢兢,圣上却笑了。

“不,”他语气低沉,似是追忆:“与苍生无关,与天下也无关。”

“朕梦见……”

他忽然顿了一下。

接下来的那句话,自语一般,他说的极轻极轻,仿佛是一触即碎的梦境,唯恐受到惊扰。

宁海将神思全部集中,终究也不曾听清。

他不觉得好奇,也不想去探寻。

含元殿的奴才,只是不会说话的物件,恭敬而沉默,从不会多嘴。

“罢了,虚妄之事,哪里做得准呢。”

寂寂许久,圣上终于道:“退下吧。”

短短片刻功夫,宁海额上竟生了冷汗,低垂下头,应声:“是。”便悄无声息的退下去。

手指方才触到内殿的门,圣上却叫住了他:“等等。”

他语气沉静,缓缓问:“宫中的内侍宫人,还有多少?”

一句话入耳,宁海额上的冷汗便倏然落下。

牙齿抖了几下,他听见自己语气恭顺的答:“回圣上,还有十之三四。”

圣上笑了一下,道:“既然如此,再选一批便是。”

这句话似乎在昭示着什么,又似乎是他想多了,宁海声音恭和,应道:“奴才明白。”

锦帐内不再有声音,大概是歇下了。

宁海候了片刻,未曾再听到吩咐,施礼之后,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。

门关上的时候,发出极轻的声响,伴着含元殿外依旧不曾停歇的风声,似乎别有一种凄凉。

这样凉的夜里,圣上却笑了,疲惫中暗生几分难言的希冀。

“试一试总归是好的,”望着不远处灯光的那抹晕黄,他自语道:“万一,那是真的呢。”

十月一过,便是入了冬。

殿外梧桐树的叶子都掉光了,只剩下干巴巴的枝干,光秃秃的在冷风中静守。

宫人和内侍路过它时,不经意瞥一眼,都觉遍体生凉。

昨日刮了一夜的风,听得人不愿出门,到了今日,却出奇的风和日丽起来。

锦书端着漆金托盘进了内殿,款款到了圣上面前,将托盘放下,端起了茶盏。

因为新近冲泡的缘故,底部尚且热热的带着烫。

夏日里握着,或许会觉难耐,冬日里触上一触,却觉掌心温热,通体舒适,叫人不忍松手。

圣上自奏疏中抬起眼,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看,便将茶盏送回她手中了。

“既然觉得冷,便拿着暖手吧,”他淡淡道:“朕又不缺这一盏茶。”

内殿自是暖的,但锦书身为奉茶宫人,却也不能时刻守在暖炉旁。

她才刚刚进来,一时之间也难以暖过来,手掌发冷,指尖更是泛凉。

这会儿,圣上既然有心关照,她也不推辞,含笑谢过,便将那茶盏握在了手里。

昨日才是大朝,今日便清闲些,连案上的奏疏,也比前几日少了许多。

圣上神色凝然,目光专注,写完最后一笔,检阅无误之后,便将面前奏疏合上,随手扔到那一摞已经阅完的上边,侧过脸去看锦书。

她站在他近旁,眼睫低垂,仿佛是蝴蝶轻颤的翅膀一般,扇动的人心痒痒的。

纤细的手指握住青瓷茶盏,使得白皙之中,隐约染上了一抹轻红。

圣上盯着她手指看了一会儿,莫名的,就想起了她花瓣一样的,微微翘起的,红润的唇。

——真想亲一亲。

低下头,他将那些思绪遮掩过去,伸手去接茶盏时,轻轻触了触她的手。

“怎么回事,”圣上蹙起眉,微怔:“手怎么这样凉?”

“才进来多久呢,”锦书含笑看他,低声道:“自然缓不过来。”

圣上眉头依旧蹙起,不见放松,却握住她的手,探进自己衣袖里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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